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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天，法国人民炸锅了，因为总统马克龙的手表。

话说正在法国全国大罢工的当口，马克龙在接受传媒采访时，半道偷偷变了个戏法，手往桌子地下一放，再拿出来时，原本手腕上的手表居然不见了。

法国左翼政党“不屈法国党”议员克莱门斯·盖特更是在转发视频时，加了一句极具煽动性的“当谈到‘领最低工资的工人从未获得如此大的购买力’时，他谨慎地从桌子底下摘下他漂亮的豪华手表。”

网友们以此判断，马克龙心里有鬼。然后又有人说，马克龙的那块手表价值8万欧元，折合人民币接近60万元。法国的每月最低工资标准是1350欧元，折合人民币近万元，法国总统的薪金则十倍于最低工资标准，接近1.5万欧元。按照这个数据，马克龙买这块表，需要花上一半年薪。这还得了？网友们愤怒了。

马克龙则觉得很冤枉，总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表示，这块表没那么贵，只是一块售价2400欧元的柏莱仕V1-92蓝钢手表。至于把手放在桌子底下变戏法，是因为之前做手势时不小心将手表磕在了桌子上，声音影响了采访。

根据视频，这个解释倒也并不荒唐，因为在采访开始确实有手表敲击桌子的噪音，随后马克龙在发言时将手从桌子上挪开。

而且，马克龙“隐藏”这块手表的动机其实并不充分，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戴这块手表出席公开场合。之前世界杯期间，他就一直戴着这块表，不少照片和视频都有记录。去年年底访问美国时，也戴着这块表。所以，如果这块表不适合曝光，那么根本不会出席这么多重要场合。

至于这块表不是8万欧元豪华表，而是2400欧元的柏莱仕V1-92蓝钢手表，则是来自BFMTV的查证。BFMTV相当权威，是目前法国收视率最高的新闻频道，也以独立性著称。有它的背书，这块表的实际价格应该可以确认。当然，这块表的表盘确实是独一无二的，因为它是基于总统纹章的个性化设计。

法国人之所以盯着马克龙的手表，一方面基于对权力的警惕，政府官员的经济状况必须公开透明，容不得沙子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克龙本人正在风口浪尖，等着找他茬的人说不定能绕地球一圈。

如今法国正在进行大罢工，数百万人走上街头，反对马克龙政府推动的退休计划。在这个计划里，法国将统一原本多种不同的退休制度，将退休年龄从六十二岁统一调整到六十四岁，而且如果想全额领到退休金，必须工作超过四十三年。

这个计划让法国人立刻炸锅，虽然法国的养老体系有着巨大缺口，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，但谁也不愿意为此承担损失。反对声从一开始就很激烈，继而发展为大罢工，让马克龙遭遇了巨大压力。

其实法国人罢工简直像吃饭一样寻常，“春天上班，夏天休息，秋天罢工，冬天过节”几乎是“标准生活”。

法国人的罢工不但受法律保护，还有一整套社会公认的规范必须遵守。比如罢工期间没有工资；罢工必须是完全停止工作，消极怠工不受法律保护，可以被老板开除；自由原则第一，罢工者可随时随地停止工作，但也要尊重愿意工作的人的自由，不得强迫他人停止工作；公民不能出于政治原因罢工，必须是出于经济原因；跨行业罢工需要合理性论证，不合理就有违法风险；路线和时间需要详细设定并事先报备……

所以一般而言，罢工不会过分影响民众生活。不过从这几天新闻来看，出现了一些打砸现象，也有一些滋事者被捕，可见事态发展需要得到控制。

要说福利，法国人就算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，也足以排在前几位。除了罢工之外，法国还是世界上休假天数最多的国家，周末双休、带薪长假加法定节日，法国人一年能休息150多天。带薪长假是法国人的福利，企业雇主决不能剥夺，否则违法。员工每工作一个月，就有两天半带薪假期，如果工作满一年，全年带薪假期天数为30个非节假日，连上周末的话，等于有足足五个星期时间的带薪长假。

法国福利待遇之好，在全世界都是出名的，很多美国人就非常羡慕法国人的福利。当然，还有很多崇尚勤劳致富的美国清教徒对此报以鄙视。

法国人还没出生就享有各种福利，一个法国人，从母胎的第五个月起直到去世，总共享有四百多项福利。

比如母亲怀孕第五个月开始，至孩子三岁止，会有每个月156欧元的幼儿补助。此外，还有每月的保育津贴，孩子越多，津贴越多。如果父母其中一方完全停止工作专职育儿的话，又有补贴，每个月的补助额度最高达到484.97欧元。如果孩子年幼时，家庭需要搬家，会有接近1000欧元的搬家补助。孩子每年开学时会得到一笔200多欧元的补贴（大多数家庭都有资格领取，只有富人阶层例外）。此外，连孩子参与社会文化活动（比如夏令营和课外活动等），政府都会每年发放补贴。全民免费医疗方面，癌症、心脏病、糖尿病、艾滋病、心血管病等 30 种疾病有绿色通道，由国家承担全部医疗费用。

成年人的就业补助也非常可观。每个月净收入不足1500欧元的单身人士属于低收入者，就可以领取。

当然，在福利体系中占比最高的还是双轨制的养老体系。法国不仅拥有涵盖全体就业者的基本养老金制度，还有针对农民、铁路员工、电力行业、医护人员、公职人员等多个行业的特殊养老金制度。特殊养老金制度为相关行业从业人员提供了缴费年限短、退休年龄低、待遇相对较高等一系列优惠措施。

目前法国养老金支出占GDP的14%左右，在欧盟各国中仅次于意大利的16%，远高于德国的10%和经合组织国家8%的平均水平。而且法国的养老金最低领取年龄为62岁，是发达国家中最低的国家之一。

尤其是1981年，首位社会党出身的总统弗朗索瓦·密特朗上台。他颁布了诸多增加社会福利削减工时的政策，如扩大带薪假期、缩短法定工作时间等，让法国的社会福利达到顶峰。可是，从无到有易，拿到手里的再让人交出来，可就难了。

虽然福利好，但压力也大。数据显示，如果法国政府不采取任何措施，那么法国养老金系统在2025年就会达到170亿欧元的赤字，这个亏空是政府无法承受的。

所以马克龙上任后，态度非常强硬地启动了养老体系改革，主张将法国目前存在的42种不同养老金体系整合为一个全民统一的积分制体系，即每缴纳1欧元的社会分摊金便可积累1分，然后按照所积累的总分，计算养老金金额。

改革肯定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，比如铁路职工，他们本来可以提前退休，但是如果按照新政，就必须延长工作时间才能拿到全额养老金。

可以提前退休的特殊养老体制适用者，主要集中于国企，包括交通运输、电力、公立医院、央行、警察、消防等，还有巴黎歌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这样的机构。这些行业的员工可以提前退休，法国统一退休制下普通雇员的法定年龄为62岁，实际平均退休年龄为63岁，但平均来看，公务员为61.3岁，法国铁路公司员工为56.9岁，巴黎歌剧院的芭蕾舞演员，最早40岁就可以退休并领取退休金。同时，私营企业员工的平均退休金为1260—1410欧元，折合人民币一万多元，但特殊行业的退休金基本都在两三千欧元，是普通私企员工的两倍之多。

而在反对者看来，积分制不能反映工种之间的差异。工会认为，警察、电力工人等职业更为辛苦和危险，铁路工人和地铁员工的工作条件也相对艰苦，这些群体提前退休并不过分。

这种争论的本质是法国经济模式的利弊。相比其他老牌发达国家，法国的特点是公有制经济占比高，如能源和运输等企业多半是国有。这些企业福利好，制度健全，对弱势群体很有保障，但也难免会有劳动力市场僵化、国家财政负担沉重和劳动力成本高等问题，导致社会效率低下。

马克龙所希望扭转的就是这种低效率局面，重振法国经济。他上任后的种种举措都是针对效率，引入竞争机制，打破铁饭碗，并且削减福利减轻国家负担。很显然，马克龙更倾向于经济自由主义。

其实马克龙并非第一个想对福利体系开刀的法国领导者。1995年，朱佩政府就决定对特殊退休体制开刀，结果遭遇大罢工，改革流产，朱佩提前下台。当年萨科齐也有意将法国国铁私有化，继而对其他国有部门开刀，也就是对“特殊退休体制”进行改革，结果也引发了大罢工。最初萨科齐的举措还是得到了许多法国人的认同。大罢工后，萨科齐表示绝不让步，支持率反而上升。不过不久就遭遇了金融危机，各种改革也随之夭折。

对于法国人来说，罢工是宪法赋予的权利，也是民众发声的场域。毕竟，在民众看来，如果将所有发声权都让给议会里的政客，自身的权利就会受制于人。

从法国大革命开始，为多数人争取权益就成为法国人的核心价值之一。尤其是二战后，历届法国政府都会尊重这个中下层平民发声的机会。

但是，目前的法国确实面临着不改革不行的境地。它的结构性问题非常突出：高福利超出了政府的承受能力，产业结构需要调整，社保制度养了不少懒人，老龄化严重……罢工确实是法国人的权利，但是如果面对任何改革，等待法国的都是罢工而不是“坐下来好好说话”，结果会如何？

相比之下，马克龙的这块手表，真的不是什么重要问题。

图源 | 网络

作者| 叶克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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